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sonnet
被继承的遗产/十四行

书写,把拳头握紧

但又不是真的握紧,虚笼

把力量从心膜瓣输送到靠紧的两根指尖

通常是食指与大拇指(中指呢?)

在一页空白之中

在一夜无眠之中

在世纪末忧郁症的弥漫之中

光线虽明亮犹昏暗

写出纸外

写进桌面的刻痕

书写,是我的本分也恰好是你的本分

经由你的同意,在你的肩膀

平坦开阔处写。再抹去

恢复,一张新世纪的纸的苍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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日记:2024/9/19 星期四 晴

 

 

有没有可能,季节波动变化容易让人的情绪(体内那只盛有水的罐子)也开始如潮汐般涌动,冷与热,高压与低压,期待上升又回落,精力满溢又干涸,这些碎屑般的敏感,在重庆山路起伏的车程中勾勒出清晰的延续的略带忧郁的线。干涩。滞阻。只有夏季才有的焦灼与沙哑。我已说不清我是在说我自己还是在说别的什么,城市,街道,抑或是坐在我左前方的出租车司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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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已经是第四次来到利物因展厅。熟悉和陌生在这种时刻同时到来。利物因的工作伙伴,热情而温柔地和我问好。她们给了我一抹明媚。但,我却叫不出她们的名字。我到展厅时,李友武正在冲咖啡,他镇定、专注、饱满的样子将我从情绪的漩涡中拉回。他站在那里,挑空中庭下的操作台前,他就是利物因最本真的模样,整个展厅就像是从他身上一点一点长出来的外骨骼。

 

我下意识的反应,赶紧收敛起自己,不能让李友武察觉出我的情绪,因为这不应该成为一种困扰,只是感知的调节器往深处多探了几分,带着一份不一样的鱼饵。我匆匆接过他递过来的咖啡便上了展厅的二楼。

 

今天,我还是得在二楼寻找属于我的那份“应许”。利物因向我承诺一周一次的沉浸,我自当随身携带我完整的世界去予以回应。每一次选择的桌子和椅子,就是我投石问路的石子。路,要带我通往何处,可以期待却无法预知,可以提前准备却无法提前想象。即兴的接触里,我们彼此(人与物)都应该保持沉默,在需要时,闭上眼睛片刻,也不无不可。

 

终于。我终于,坐在了这张名叫梳内的书桌前。

 

Sonnet,a little song. 音译过来叫十四行诗。这个词的背后有一长串令人迷醉的名字相随,彼特拉克、莎士比亚、斯宾塞、怀特、弥尔顿、华兹华斯、拜伦、雪莱……再细细想来,那画面里应是有夏季明媚的光影,时光幽微的永恒。像此时此刻,久久不愿褪去的暑热与室内阴凉之间嵌入的一个特殊的、无法检索的、既在遥远过去又指向飘渺未来的时空,及其散发出的隽永的木质香味。

 

然而,它亦符合另一种情景。北方有佳人,遗世而独立。淡然,坚韧。古典之中的娴雅。

不可说,不可再多说。

 

所以,我几乎是万分困难,才坐在了它面前。我每一次来利物因寻找桌子时,它都在召唤我,即使它藏在展厅二楼最幽深独立的房间里,我依然清晰地感受得到那份召唤。仿佛它的周围早已形成某种磁场,叫人失去指南或指北的方向。但我不敢。我不敢随随便便坐在那里,我不敢毫无准备地去面对它。直到不得不的那个瞬间出现。

 

第一次来利物因展厅的时候,我就看见了它。在一楼的店中店捌樂器物展厅里有一张,被塞进书、纸笔、文具盒、橡皮章、iPad mini。我坐在那里,从口袋中掏出我的随身本写过几行值得记录的文字。那时候的它被一种正在使用的氛围所围绕,虽安静娴雅,但总有几分公共社交的意志,像十九世纪独坐沙龙一角的女子,保持沉默,却始终聆听。

 

也许多少有些俗套了吧,但的确如此,从我第一眼见到它时起,我就不能仅仅把它当作是一件物,它在我这里完全具备了一个人的形象和气质。

 

它是整个展厅里,少有的具备充分私人性的物件,它有完整的功能,有清晰的表达。它将书写台面尽头的背板抬高,支起一组可合并可分隔的储物格,并以此为写字台面创造一个有遮挡的、安全的、带有私人性质的围合空间。像一架等待一双会弹奏的手的钢琴。

 

它的主人(在精神上)应该是一位书写者、乡村教师、世纪末潦倒的青年艺术家、偷偷写小说和诗的办公室职员。他们在这里写一封一封期待回复的信、写一张一张不知道能否准确抵达的明信片、写备受情感折磨与召唤却任其潦草狂乱的小说和诗歌。它有一种情感的指向,像一次漫长的等待。

 

它又让我想起另一些人,佩索阿、伍尔夫、赫拉巴尔、维特根斯坦、托马斯曼。它是文学的遗产,是时间之流觞中静静等待的被继承之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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